湖南是我國的“有色金屬之鄉”,采礦、選礦、冶煉歷史悠久,重金屬排放量亦居全國前列,其中尤以湘江流域為甚。有數據顯示,湘江流域重金屬排放量已占到全省的70%,湘江也因此被稱為“沉重的河流”。
顯然,湖南省治理重金屬污染,湘江流域首當其沖。
為保護湘江一江清水,近年來湖南打響了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整治攻堅戰。
2011年3月,國務院批準了《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實施方案》,這是全國第一個獲國務院批準的重金屬污染治理試點方案。同年8月,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綜合治理工作全面啟動。
時過兩年,湘江流域重金屬治理情況進展如何?近日,記者一行沿湘江而下,經永州、郴州、衡陽、株洲等地,對流域內有色金屬重點礦區進行了探訪,從采礦、選礦、冶煉等環節,來觀察當地如何從源頭截住重金屬污染。
經過礦產資源整合、礦業秩序整頓,曾經無序開采并造成嚴重污染的礦區得以改觀
暮秋時節,記者一行行走于湖南省郴州市三十六灣、新田嶺、柿竹園、黃沙坪、魯塘以及衡陽水口山、婁底錫礦山等重點礦區的崇山峻嶺,昔日忙亂的開采場面已不再現。這些因礦而興、因礦而亂的礦區,經礦產資源整合、礦業秩序整頓,正在悄然改變。
臨武縣三十六灣,素以無序開采和污染嚴重而聲名遠播。現在,新組建的南方礦業公司正在進行礦井擴能改造。
公司副總經理蔣毛生在三十六灣礦區已摸爬滾打幾十年,對這里的情況了如指掌。他指著對面山腰上那些已經封閉的礦洞告訴記者,這塊48平方公里的礦區,蘊藏著豐富的鉛、鋅、錫等有色金屬,很早就吸引了人們來此開采。
“因為有色金屬資源豐富,前些年來這里采礦的一度高達10萬人,大大小小上千家礦,礦洞一個連一個,如同馬蜂窩。”蔣毛生說。
山上千瘡百孔,山下污水橫流。隨意堆放的廢矸石、廢砂、廢渣被山洪直接沖向山腳。鋅、鉛、錫、砷等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的渾濁廢水,未經任何處置就直接進入湘江二級支流甘溪河,導致河水變色發臭。而甘溪河兩岸的農田被深達數米的礦渣層層覆蓋,寸草不生,令人觸目驚心。
三十六灣礦區,因此成為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的重要地帶之一。
從2007年~2010年,在湖南省政府統一部署下,郴州市開始整治三十六灣礦業開采秩序。經兼并重組、資源置換、公開競價,三十六灣礦區整合為兩大礦區,分別由西部礦業和南方礦業兩家企業開發。礦區管理由“分而治之”走向“大一統”,有效解決了非法盜采、無序亂采等問題。
郴州北湖區新田嶺礦區富含鎢、鉛、鐵、鉬、鉍、錫等礦種,礦區整治工作也在這里迅速展開。
歷經上千場談判,2008年,中國五礦湖南有色控股集團與當地14家礦業公司簽署了資源補償協議,全面接收新田嶺礦區。
隨后,中國五礦在此礦區投入數億元,對礦區進行全新規劃布局,回填礦坑、封閉礦口、鞏固尾砂庫,新上大批現代化綜合開采設備,礦區混亂局面得到根本改觀。
“不欠新賬,漸還舊賬”,新田嶺乍現“綠色礦業”的曙光。國土資源部和國家安監總局對這里礦區資源整合經驗給予充分肯定,稱之為“新田嶺模式”。
對礦山整治、整合的同時,國土資源部門也提升了探礦、采礦權準入門檻。一個鉛鋅礦,以前每年生產規模達到一兩萬噸就可以了,現在則提高到3萬噸;錳礦生產規模以前沒有限制,現在進入門檻設置為兩萬噸;鎢、稀土、銻等資源則實行保護性開采,在沒有環境容量的情況下,規模再大也限制開發。
“礦山開采規范有序,礦山數量減少,也就從源頭上控制了重金屬污染排放。”湖南省國土資源廳礦產開發管理處處長辛建鑫介紹說,通過治亂、治散、治弱、治本,湘江流域8市有色金屬礦山的非法開采基本杜絕,省級發證的有色金屬礦山減少到189個。
礦山“散、小、亂”特點突出的郴州市魯塘、三十六灣、柿竹園、新田嶺,永州市冷水灘、江華河路口鎢礦區,衡陽市界牌礦區,湘潭市錳礦區,婁底市冷水江錫礦山礦區等分布在湘江流域的重點、難點礦區,在重拳之下得到整治,礦業秩序和礦區環境有了好轉。
投入專項資金進行治理,危及湘江流域的400多座尾礦庫正逐步得到處置
礦石洗、選、冶后剩下的尾砂隨意排放,易淤塞河道;而未經處理的尾砂、礦渣等均含有大量重金屬成分,對水體、土壤則會造成嚴重污染,不少重金屬污染事件也因此而引發。
位于湘江流域的各大重點礦區,無疑是尾砂、礦渣等廢棄物危害嚴重地區。
有資料顯示,湘江流域聚集了大大小小尾礦庫400多座,尾砂、礦渣儲量達數億立方米。僅臨武縣三十六灣所在的甘溪河,10多公里長的河床內,尾砂儲量就超過5000萬立方米,對沿線居民乃至湘江用水安全造成了很大威脅。
截住尾砂、廢渣這一重金屬污染源,成為近年來在湘江流域開展的一項重點工作。
在郴州市蘇仙區塘溪鄉長沖村的山坳里,記者看到一座總庫容量達1267萬立方米的尾礦庫橫在山窩里。這座隸屬于柿竹園有色金屬有限公司的尾礦庫,有專人值守。整修一新的尾礦庫大壩上,數個電子眼24小時監控大壩和尾礦庫安全。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告訴記者們,為確保安全,企業投入了1000多萬元對尾礦進行治理。
對正在使用的尾礦庫,確保其安全運行,減少含重金屬污水的排放;對廢棄的尾礦庫,則采取多種舉措進行閉庫處置。
10月17日,記者在郴州市蘇仙區白露塘鎮王家垅看到,多年來由10家選礦廠(已關閉)產生的16個尾礦庫,今年6月已完成治理。在占地3萬多平方米的尾砂上,已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黃土,黃土上還冒出了點點新綠,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。
蘇仙區區長彭生智介紹說,近年來,蘇仙區將尾礦庫治理列為“民生100項工程”,逐步消除轄區內尾礦庫安全隱患,確保尾砂、廢渣不再隨意排放、堆放。
10月19日,記者在湘江支流--瀏陽河流域的七寶山礦區看到,一片種植了3萬余株杉樹苗和800株楊樹的人工林長勢喜人。很難想象,在這些郁郁蔥蔥的樹林下面,竟填埋了數千噸經無害化處理后的廢礦渣。
地處湘東瀏陽市的七寶山礦區,因歷史上盛產鉛、鐵、硼砂、青礬、膽礬、土黃、堿石“七寶”而得名。七寶山礦區在長期開采過程中,產生的大量含鎘、鉛、汞、砷、鋅、銅等重金屬物質的酸性坑水、洗選廢水、生產廢水以及廢渣等,不僅污染了寶山河水質,而且還使得寶山河的河床不斷抬高。并且隨著礦山開采,廢渣越堆越多,總量已超過300萬噸,逐漸成了湘江中下游一個重要的重金屬污染源。
為了抑制住這里的重金屬污染,近幾年,湖南省財政安排專項資金,對這里的尾砂、廢渣進行專項治理。
站在七寶山堆放廢渣的半山腰,一座正在建設的廢水處理廠即將投入使用。“今后,流經廢渣填埋場的雨水都要進行集中處理,達標之后才能排放。”七寶山礦區的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。
郴州市盛宏資源再生公司對廢棄尾礦進行資源化綜合利用,更令記者們眼前一亮。公司將尾礦中的鉛、鋅、鎢、螢石等資源綜合回收后,生產出高質量的輕質磚。按照現有規模,這家公司每年可綜合處理尾砂20萬噸。
記者從湖南省安監局獲悉,近5年來,湖南省級財政累計投入2.5億元資金專項治理尾礦庫。其中,治理湘江流域尾礦庫121座。2011年~2013年,國家財政部、國家發改委給湖南省下發專項資金3.7億元,治理湘江流域130座尾礦庫。
通過近5年的整治,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得到明顯改善
緊鄰湘江的常寧市水口山,曾被譽為“世界鉛都”。當地眾多的冶煉企業在采選和冶煉過程中,排放的廢氣、廢渣、廢水已成為湘江主要污染源。尤其是這些冶煉企業大量排放的砷、鉛、鎘等重金屬,一度成為湘江中下游飲用水安全的巨大威脅。
這個百年老礦區,自然也成了湘江流域重金屬治理要啃下的另一塊“硬骨頭”。
常寧市環保局局長肖榮望告訴記者,水口山含重金屬危險固廢物無害化處置工程正在加緊建設,預計明年初可投入運行。這一工程可對多年遺留下來的含砷、硫等有害物質的廢渣,固化后進行無害填埋;填埋后滲透的廢水,就地進行無害化處理后達標排放。
為防止重金屬污水繼續排入湘江,常寧市關閉了水口山一帶30多家小型冶煉企業。現在水口山有色金屬集團公司投入4.7億元,實施三大工程,對鎘污染、含重金屬煙氣及含重金屬廢水進行綜合治理。目前已完成的工程量,每年可減少重金屬排放達127噸。
水口山一帶的湘江水質已得到明顯改善。今年來,湘江松柏斷面、舂陵江羅渡斷面各項污染因子濃度降幅明顯,尤其是湘江松柏斷面重金屬污染明顯減輕,能穩定達到Ⅲ類水質標準。
在郴州,為強化重金屬污染防控,環保部門在各涉重金屬企業均設置了在線監控裝置,企業污染排放均有“電子眼”監控。
“監控數據一旦有異常,相關數據、信息立馬發送到環保局工作人員手機上。”正當郴州市環保局副局長蔣紅彬向記者介紹時,他的手機上就收到了信息:“10月17日16時,宜章縣污水處理廠出水口化學需氧量(COD)66.49,數據超標。”
蔣紅彬介紹說,為治理重金屬污染,2010年~2013年,郴州市共有81個項目獲得中央、省里42.51億元資金支持。目前已有10個項目通過省環保廳驗收、7個項目已經完工。今年9月,郴州境內的耒水、舂陵水等支流,水質全部達到Ⅱ類水標準,部分河段甚至達到Ⅰ類水標準。
“有污必治、排放必達標”,在湘江流域的8市,礦山污水治理正在穩步推進。
據湖南省環保廳污染防治處處長劉益貴介紹,通過近5年的整治,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得到明顯改善。2012年,湘江流域國家監控斷面重點重金屬污染物100%達標排放;湘江干流鎘、砷濃度比2007年分別下降了26.6%、38.9%。
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雖取得一定成效,但仍有許多問題需要解決
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,從中央到地方都下了很大決心、花了很大力氣。但治理效果到底如何,記者在此次沿湘江進行采訪前,對比心存疑慮。
連續幾天,記者一行沿江而下,行走在湘江流域內的重要礦區、重金屬污染重點地區,對這些重金屬治理的重點區域進行了深入的采訪,相關政府部門和企業對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,此次的確動了“真格”,也取得了實實在在的成效。
但記者在采訪中也注意到,湘江流域的重金屬污染是歷史形成的,是累積性污染,其治理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,需要一個過程,更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努力。
采訪中,記者也發現還有一些污染源沒有列入治理計劃,正在進行的治理項目進展參差不齊;重金屬污染治理還有眾多技術難題待解,現有的不少治理技術缺乏經濟可行性;資金緊缺也是制約湘江流域重金屬治理的重要瓶頸,新舊污染疊加也增大了治理難度。
湘江治理,沒有句號。